越九霄穿著一身山青色錦袍，上面有銀絲繡著雲紋，素雅又不失精致，還有幾分莊重，可見越九霄今天是著意打扮了來的。

他跳下特意洗刷過的青驄馬，繞著對峙中的姜綺羅三人走了一圈，笑道：“綺羅，你是忘了請戲班子，所以約了姜老爺來這麽一場好戲？”

“九霄，休得胡言！”聲音來自越九霄背後的一輛寬敞的馬車，華蓋下垂著深紅色流蘇，十足典雅莊重。

越九霄聽見車中人發話，沒趣兒地撇撇嘴，走過去掀開了車簾。車中慢慢走下一個面容矍鑠的老人家，和姜老爺不同，他走得慢，並不是因為虛弱，而是為了端嚴的儀態。

姜綺羅一瞧，一下子傻了眼，她小心地瞥了一眼越九霄，不確定要不要暴露這位的身份。

越九霄對他眨眨眼，笑道：“怎麽？不認識了？還不快來見禮？”

姜綺羅緩緩地跪了下來，口中稱道：“不知宰相大人駕臨，小女有失遠迎，還望宰相大人寬恕。”

扶著越九霄走下車的正是當朝宰相。比起兒子，越宰相穿得就樸實許多，至少比起他平素官袍加身的模樣已經很平實。葛色的深衣既不俗套，亦不招搖，還絕佳地呈現出山林之色，配之以竹子做的頭冠，儼然林間隱者。

姜綺羅的話一出口，在場的人都不相信，當朝宰相放著國家大事不管，跑來吃他們這小商會的酒席？

姜涵用力地點頭道：“娘親沒有胡說，他真的是宰相。”

涵兒都這麽說了，大家才算信了，一個個撲通撲通地跪了下去。就連怒火中燒的姜老爺也不得不停下來。

不知是否因為換了百姓布衣之故，姜老爺看起來多了幾分慈祥，他伸出手請大家站起，又對越九霄一瞥。越九霄會意，把姜大器從他爹手中拯救了下來，順便招呼姜綺羅一道退下。飛魚不知從哪兒抽出兩根細細的銀針，在他額間和頷下紮了下去，姜大器臉上的血總算不再流。

越宰相對姜老爺和顏悅色地說道：“姜老爺，本相聽聞過你的大名，你是京城有數的名商，每年不僅上繳大筆賦稅，更捐橋修路，做了不少好事。雖然本相是官，你是民，卻應該對你道一聲謝。”

就算姜老爺氣得再瘋也不可能對當朝宰相撒潑，他作了一揖，正色道：“小民只是為了積德行善，為兒女留個福蔭罷了。”

越宰相笑了起來，憑這一笑能依稀瞧出他年輕時是個美男子，生出越九霄這樣的兒子並不奇怪。

他說道：“既然是有身份的人，姜老爺何必當街動怒？令郎已經這般年歲，他縱有不是，你也該回家去說，可千萬別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他的面子。”越宰相感慨道：“本相也為人父，知道當中的不易。姜老爺，你就忍忍吧，兒子給咱們氣受，咱們還能說什麽？”

真是一副知心大爺的態度。

越九霄在一邊悄悄的“呸”了一聲，這老家夥可真好意思說！

前年他們父子二人去禦史中丞家裏赴宴，他見中丞一直在炫耀的新淘來的商周銅器色澤古怪，就拿拔了中丞夫人的簪子刮了兩下，果然刮掉了鍍上去的銅色。這件事讓中丞很沒臉，於是越宰相就在宴席當場臭罵了越九霄一頓，那可是當著好多夫人小姐的面呢……

越宰相以百官之首的身份安穩姜老板，他再如何無理取鬧也絕不敢造次了。他向姜大器投去冷冰冰的一瞥，說道：“還不回家？”

姜大器剛剛擦掉臉上的血，又敷了源銘給的藥，他不放心地看著姜綺羅，姜綺羅說道：“哥哥還是擔心自己要緊。”

姜大器嗯了一聲，站起身來，黯然地隨著姜老爺走了。看著他那麽高大的個子卻被孱弱的姜老爺一句話壓彎了腰，姜綺羅不知該氣還是該恨。

越宰相目送那一對父子離去，轉過頭來只見一片肅殺，目睹了姜老爺發威的老板們都噤若寒蟬，好好的一場宴會被徹底攪合了。

越宰相哈哈大笑起來：“聽九霄說，為公商會是幾十家小商鋪聯合開辦的組織？生意無論大小，事關國計民生卻都是一樣的，本相在此先為諸位老板賀喜了。”

誰能想到堂堂宰相說話這麽客氣？一時間大夥兒都亂哄哄的喊起來：“啊喲不敢當呀！”

“宰相大人別客氣啊！”

“……”

刑五爺振臂一呼：“大家不要亂！咱們先請宰相大人入席吃酒！”

“對！”

姜綺羅在宰相背後胡亂比劃了一陣，要大家千萬鎮定，不要把場面搞得像水泊梁山聚義一樣。不過她一通亂比，沒有人看得懂，照樣呼喝著請宰相賞光。

宰相笑道：“身為官員，不宜過多牽涉商務之中，本相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，唯一一筆草字時常同僚謬讚，不知道為商會題寫匾額的美差能否交給本相？”

“能能能！”刑五爺一邊喊著，一邊命人搬桌子鋪紙，姜涵算是這裏比較懂文墨的了，從櫃臺找來硯臺清水，像個小書童一樣研起墨來。

越宰相還記得上次和這個小孩子見面時鬧得很不愉快，姜涵對他的職責他日日夜夜回想，時常自誡。不過姜涵早就把那事忘了，心無芥蒂地把硯臺推到了宰相手邊。

越宰相心中思緒萬千，不過現在卻不是感慨的時候，他拿筆飽蘸了墨，龍飛鳳舞地寫下“為公商會”四個字。

其實商會現在一無所有，除了這群人，連聚集的根據地都沒有定，不過宰相親自寫了匾，為了搭配這塊墨寶，他們也得早些壯大，給匾額配個房子。

越宰相提筆，留下精彩的四個大字，圍觀的路人就算不認得字，看到他揮毫潑墨的氣勢也覺得漂亮，不禁一片喝彩。

姜綺羅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，他們這小商販湊成的商會，竟然得到了宰相大人親筆題寫的匾額？

越九霄悄悄地碰碰她：“怎麽樣？我送的這份賀禮可夠貴重？至少比令兄的鞭炮好多了吧？”

“這算是你送的？明明是宰相送的！”

“沒良心！不是我天天賣笑討好我爹，他哪裏會來？”

“你……賣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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